高中毕业,背起行囊到东莞打工,角色从学生变为打工妹。在流水线上高质量地奉献了两个月火热青春,未和家人联系。当理想和现实发生了偏离,沉默便成为首选的廉价武器。混得太差,未免羞见江东父老吧。
我供职的这家工厂是东莞典型的“三来一补”企业,劳碌筋骨后的不久,我作为厂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,光荣地晋升加盟到光环笼罩的写字楼。写字楼有个女孩叫张莺莺,很文静,特别用功,经常利用业余时间读书。这样程门立雪的姿态,像一种愉快的情绪,总是在无意间向我袭来。张莺莺告诉我她在参加英语方面的自考,并且那时候她已经能够出色地胜任英语口语翻译的角色了。在熙来攘往的打工岁月,在漂来漂去的人生旅途,“自考”这根善良的稻草就这样漂过来,我顺手抓住了它。
在清风拂面的清晨读王禹 的“马穿山径菊初黄,信马悠悠野兴长”;在昏昏欲睡的中午读龚自珍的“避席畏闻文字狱,著书都为稻梁谋”;在雨打芭蕉的深夜读李清照的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“。每一本书都在争先恐后向我提供精神食粮,我贪婪地吮吸了这些精神的骨髓,瘦弱的灵魂日益丰腴。我还乐此不疲地闲时坐在电脑前码字,让它们和我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。
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到东莞赶考的经历。为了在早上八点半前提前抵达考场,我必须在凌晨5点钟就果断地挣脱睡眠,离开被窝,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,顾不得细心打扮就火烧火燎地跑去汽车站赶最早的那班公交。记得在那些怀抱使命却又心事重重的早晨,我总是第一个迈开步履的行者。空荡荡的车厢,因为有人的光顾而略显生气。我一边狼吞虎咽地抓紧时间解决早餐,一边迅速地翻动书本“临时抱佛脚”。不记得谁上了车又下去了,谁在车上丢了钱包,售票员在大声喝斥谁了。只有双脚迈进了学校,一切仿佛才安全了。在考试铃声响起之前,构园内到处充斥着相仿的翻书声,就像一道伟岸的风景,一场盛大的膜拜。下午还要转战另一个考场,赶考的动作几乎是如出一辙,等车、坐车、晕车,中午就在那所学校的饭堂冷热不计地随便吃点,或者将就着早上吃剩的一小块面包对付一下。有一次,我听到有人在草坪对话“我考了八年汉语言本科,这一次应该可以过关吧”“嗯,应该可以吧。”我竦然心惊,八年,多么可怕的时间长度,他们该有多少经历,多少回忆,而他们和我,和我们又有那么多的共同点,相仿的经历、相同的努力、相信的意念。我静静地望着空气中满目仓皇的灰尘以及三三两两步出考场的人,那一刻,忽然无端变得无助起来,就像刚出来进厂打工那阵子,一清早打了上班卡,左思右想,不知道这一天应该如何度过,不知道明天的脚步应该迈向何处?大庭广众之下,眼泪居然就很不值钱地掉落下来。
兜兜转转,人生如是。自考!孤独的自考,它把你从喧闹之中放逐到荒凉。没完没了的自考,它似乎是让时光一次次倒回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试卷。2008年春天,我总结了一下自己,已经通过了9门课程。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英勇,更多的是无以言喻的疲惫、伤感和汗颜。我知道考验远未结束。但我同时发现,自己还未过关的现代汉语和普通逻辑永远是安排在同一时间考试,这就意味着即便交钱机会也只有一次,套用某句歌词,就是“前方的路,仍然太凄迷”。
但是,这期间,我经历了从港资企业到镇政府、再到镇文化站,目前又应聘到某市直机关工作的人生阅历。我的散文集《像桅子一样洁白》即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,我参加了全省文学创作继续教育,准备申报作家职称。人生如试,我注定将以仰望的姿态迎接这一次次的大考。